沿筆直的台1線戰備跑道,一路向南,往來恆春半島的必經之路。又或許,並非必經之路?
斜斜切進枋山路,拐個彎,向土地公廟的廟埕「借過」,才能遇見「珈琲朗」(Coffee Lounge)。
專程點開谷歌(Google)地標、或Instagram打卡,將街景不斷拉大,成功收藏這無人之境。
畢竟火車過路不停枋山車站,幾年前還有復興號會停靠,現在連藍皮解憂號也頂多只是路過,月台空蕩蕩。枋山站外有什麼?民宅、魚塭、芒果樹?南迴開通之後,這裡更沒落,就像烤鳥、烤魷魚攤車那樣,乏人問津。
卻沒有人發現這片秘境海,沒有人進來,所以沒有人認識。小捲和Yoyo夫妻倆,之前想在車城喝杯咖啡,Google地圖真的找不到,就在枋山老家開了「珈琲朗」。
咖啡廳外輕拂海風,暖暖的,鹹鹹也黏黏。橘貓躺在通往海的階梯上,慵懶晒著太陽,牠們名叫搗灰(tāu-hue)和豆乳(tāu-l),看著玻璃門裡的人們。
小捲沖了一杯「芒果汽泡咖啡」,將枋山芒果乾、芒果醬當成咖啡基底,類似西西里咖啡的清新酸甜,卻非常枋山氣息。
啜一口咖啡,Yoyo親手捏了兩個三角飯糰,花蓮台梗9號剛剛好的黏度,拌入味醂,有點微甜的醋飯,簡單裹上海苔,是「珈琲朗」不變的招牌。再搭配鯖魚,筷子掐一塊花生豆腐,紮實的花生香氣,淋上柴魚淡醬油,非常屏東本質的溫度。還有親手釀的紫蘇梅番茄,只能每日限量,Yoyo都笑說,「吃一份少一份」。
小捲用自己的速度,繼續手沖下一杯咖啡,倒入咖啡杯,他的餘光不經意沉醉在海平面上。今天的海很美?真的喔?還好吧。今天的海藍色太淺,不夠藍、有點偏灰,陽光晒得不夠閃閃發光。在小捲的印象裡,還有更美的海,寶藍色的海,非常美。
小捲默數著,這裡最美的時刻,夏天大概是傍晚6點左右,夕陽會在正中央落下,海堤岸的矮凳就是「落日雅座」。冬陽落日會再稍微偏左,他看過每天不同顏色的海,連下雨都蠻美的,用網路梗是說,沒有比較、沒有傷害;詩情畫意的說法是,凡是看過美的,就覺得今天的海很普通。
錯過最美的海,那海上的星星呢?索性在夜晚露天咖啡座待到打烊。看見閃爍的星,明明已經夠美,小捲還貪心地說不夠美,想一路往最南端的山上草原看星星。果然,最美的還是海,只是看夠不夠幸運遇上。
今天的不夠美,就等明天的吧。反正,小捲和Yoyo就只是想找一份原本就屬於自己的寧靜。
喝了一杯咖啡,會推薦怎麼走走?本來趴在長椅上的橘貓,揉揉眼睛、伸了個懶腰。小捲用他的調調說,隨意亂走吧!這裡就是放鬆、自由自在的地方,有些客人就順著海灣走到底,不知不覺走個十來分鐘。
之前有位老太太,穿著緋紅暈染的上衣,有古典緹花立領,和白色百褶長裙,還講究地戴一頂紳士帽,側身優雅端坐在海堤上的矮凳,望向海。老太太的紅貴賓,直挺挺、乖乖地坐在她背後,看著她。這是屬於她們一杯咖啡的時間。
還有一個小女孩,站在石階梯上,甜甜地抬頭仰視媽媽,媽媽也低頭,溫柔笑著看她的小女孩。海堤的日常很隨興,「珈琲朗」通往海的那扇玻璃門,經常闖進不同的構圖。
靜靜地看,蔚藍的海,海堤邊的防風林,還有小捲和Yoyo親手栽的綠植,像極了宮崎駿《紅豬》裡,面對著亞得里亞海的秘密花園。
只要能做自己想要的樣子,自己真心喜歡,應該也會有人喜歡,對吧。
雖然波魯克最後說,「再見了,亞得里亞海的自由和放蕩的生活。」( 海自由放日)但,自由和放蕩不羈的愜意,還在「珈琲朗」。
好奇第一位真正的客人,是向誰問路,知道向土地公廟「借過」,找到「珈琲朗」?小捲和Yoyo想了想,應該是那位台南的建築師吧。他剛好人在枋寮,放大地標,想說這裡難得有咖啡廳,15分鐘車程就過來了。
後來慢慢有客人,大老遠從嘉義、台南開車來。小捲有時會隨口閒聊。
:下一站是墾丁嗎?
:沒有餒,珈琲朗是最後一站。喝完咖啡就回程了。
原來真的有人,會為了看那一抹夕陽,喝杯咖啡,然後就夠了。Yoyo說,這或許就是喘口氣。遠離塵囂喧鬧、短暫充電,休息好就可以回家,再繼續努力一個禮拜。那「珈琲朗」就當他們的避風港吧!
「只要能做自己想要的樣子,自己真心喜歡,應該也會有人喜歡,對吧。」小捲是這樣想的。
土地公廟口有位阿嬤常坐在廟埕,某天忽然和小捲對話,「少年仔,這你開的喔?按呢看起來足?欸。」是他最近打從心底最開心的小確幸。小捲和Yoyo夫妻倆很擔心攪擾到別人,一直提醒客人勿喧嘩嘻鬧、手機靜音、停車也別影響鄰居,就安安靜靜在店裡煮咖啡、做菜。
「能被村子裡的人喜歡,真是太好了,謝謝他們的喜歡。」小捲說。
甚至隔壁阿伯也習以為常,只要看到有外地車在附近繞,就會手指一下「珈琲朗」的方向,如果車窗剛好搖下來,還會多問一句,「欲找咖啡廳喔?佇頭前。」Yoyo更幽默想像,就像遊戲裡的NPC(Non-Player Character),是玩家無法操控的角色,平常坐在廟埕前,負責提供線索、發任務,然後觸發意想不到的劇情。
村子裡的阿伯們很難得走進咖啡廳,仍然用習慣的聲調閒聊開講(khai-kng),反正店裡沒其他客人,小捲也就這樣讓他們聊。
之前也有一群客人,用現代年輕語言來形容,就是很E(外向),恰巧偶遇KTV行動車巡迴到土地公廟前,坐在咖啡廳裡,可以聽見村裡老人家們在唱《愛情的恰恰》諸如此類的台語金曲,客人們還走出咖啡廳,點歌和阿嬤一起唱。
小捲笑了笑,就把店內Bossa Nova切換成鋼琴輕音樂,幫老人家們伴奏就好。午後一陣轟隆―轟隆―震著玻璃窗,小捲和Yoyo卻依舊淡定,大概又是加祿堂的砲聲。店裡準備打烊前,還有鹹酥雞攤車,沿路播放《內山姑娘》。
「珈琲朗」就意想不到地,徹底融入枋山的節奏。
想用海邊的浪花/捲一場豆香漫漫的夢
也/想用清脆的午後夕陽/陪你走一段靄靄春空的路
不經意的角度,看見玻璃窗上的題字,是「珈琲朗」開店之初,朋友即興提筆創作的短詩,再看看那片海,蠻有感覺的。
珈琲朗 Coffee Lounge
屏東縣枋山鄉枋山路15號
出處:Amazing Pingtung 2024/10月號